三玟鱼冷冻仓库

时之歌|舜远|空怀

*一个写着很尬看着很迷的故事

*祝殿下生日快乐


  阿远先感觉到一阵风,再走了几步,就听到风里的琴声了。弥幽是一听到声儿就欢快的沿着小径跑向花园的露台了,只留他独自在曲曲折折的花里浮沉。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弥幽身后,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在露台前望着台上的琴。这时他很细致的想着,大抵不是风把琴声吹进了他的耳,而是他被风吹到了琴的面前。两者在听的方面并没有区别,但前者总不如现在这样,能让他面对面的想象钢琴家落在琴键上的指,五指起落,张弛有度的像一张弓。

  一曲终了,阿远又想,他该说点什么的。作为弥幽的老师,他可以和她的哥哥说一说弥幽的近况。但真的张开嘴时,他的舌头又像哑火的炮仗,半点响声也发不出来。最后他只慢悠悠的、不是很显诚意的吐了句人人都能说的话:“弹得真好。”

  钢琴家早见他听着曲子时恍惚的样子,知道他深得曲中意味,满以为他要发表什么高见,却得了这么句话,颇有些不得趣:“谢谢。”答复也极尽客套,口气不冷不热的,笑意也不深。

  阿远早听闻钢琴家这“三不”,也回了一个笑,并不往心上去。

  弥幽左看右看估量着他们的话讲完了,就兴冲冲的蹿上了露台:“哥哥!”

  钢琴家才看见小姑娘,憋不住的冲她笑了起来,口气是热切的,笑的也很深很真,很是让阿远开眼。

  “弥幽回来了?那这就是你的老师了?”

  “嗯。阿远老师。”弥幽在琴前拿两根食指去按琴键,很是生硬的按了一首两只老虎,阿远一听就乐了,知道这是她们音乐课上新学着唱的儿童歌。钢琴家欣赏不来,但并不阻止,就对着阿远说话:“我是舜,弥幽的哥哥。弥幽这几天在学校怎么样?劳烦老师送她回来真是对不住。改天请您吃饭。”

  “弥幽很乖,给我们省了不少心,光就这,送她回家就是应该的,哪还能让您破费?”阿远连连摆手,吞吞吐吐了半天,又轻声道,“谢礼的话,我不是听了您弹的曲了?您弹的真好。”

  舜谦虚了两句,客套的请他下回来家里做客,阿远应了,走之前又磨蹭了一会儿,待舜的耐性都要耗完时,他终于吐出了在听琴时在胸口憋了许久的感想:“您这的花,可真好。”

  舜听了一愣怔,突的抚掌大笑起来:“好!就凭这话,您就算我半个知己!我真得多请您来我家听听琴!”

  阿远没听明白,他这话发自肺腑真心诚意,怎么舜听着就笑,还称他是“半个”知己,这不是说他不完整么!

  他是不知道,在舜心里,知己不仅要懂他的琴,还要懂他的人,阿远这听懂了他的琴,却不熟悉他的人,还拿外人所谓的“三不”的说法来看待他,可不只有一半懂他,是个一半知己。

  阿远道了别,离开了花园,他最后对着露台的方向扫了一眼,一个激灵,知道了舜为何听他一言就如此开怀。

  此时正值秋高气爽时节,花园里半枯的草呈着颓势,没有一株花。

  弥幽目送老师远去,停了敲琴键的两指:“哥哥和远老师很投缘。”

  舜点点头,心说要是他能有一个知己,就该是阿远这样的。

  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舜倒觉得有缘人不一定是仇家。这日钢琴家亲自上街买菜,隔老远就看见阿远拎着个塑料袋在车流中费劲的穿梭。待他走近了,舜才发觉他脖子上围的围巾居然是舜用了几年,新近才因为太旧扔掉的款式。他喜欢这围巾喜欢的紧,连带着觉得围围巾的人也更可爱了几分,更逞论这是他的半个知己!当下就忘了买菜的任务,在街边和阿远谈起天来。

  阿远拉他到远离车流人流的角落里,和他随口闲扯,话题无非是舜的曲子,阿远的学生。他们两人仿佛有一种天生的默契,一说上话就停不下来。其实也是钢琴家今天兴致好,大半都是他在说,阿远像对待学校里的孩子似的微微笑着,不时附和两句,都能刚好说到舜的心坎上,舜真是怎么看他怎么顺眼,觉着他能说会道,和第一次见时的木讷样子差得远,一张口猛然发觉什么,不好意思的看着阿远:“一直和弥幽一样叫您老师,倒还不知道您的全名......”

  阿远笑笑:“叫我尽远就好。”

  可巧,又是一个舜心尖上的字眼。

  “这名字好,你是不知道,我小时候家里有个会写毛笔字的亲戚,我生日那天给我写了一首诗,我现在还记得他写'白日依山尽'时那个尽字的笔锋!”

  到这里又不说下去了,尽远也不问,应了个声就绕开这个话题去了。想也知道,舜一个青年人独自带着妹妹,也不见个其他家人,内里必有蹊跷,而且是决不方便问的那种。

  这话题登时就向着烟火气息绝尘而去,舜兴致缺缺,这时想起来自己的任务,赶紧的告了辞,要在弥幽回家前买好菜。

  尽远点点头最后寒暄了两句,转瞬间消失在密集的人流中。

  舜回家烧好饭后,弥幽也回家来了,好心眼的老师依旧送她到门边,却怎么说也不愿进去了。

  “阿远老师不来家里坐坐吗?”弥幽小声问。

  “不了。上回听琴听魔怔了,这一下我见你哥哥就不大自在。”阿远摇摇头。

  弥幽不强留他,只道了别拎着小书包一溜烟儿跑屋里去了。舜摆着碗筷,看见她先笑了起来:“别在屋子里跑!”

  小姑娘应了一声,不甚在意的照旧小跑到桌边,拿了筷子开始狼吞虎咽。

  “你饿了几天了?”舜无奈的问。

  弥幽眨眨眼不答话,嘴里不停,不出一会儿桌上给她扫了大半,舜一看这可不得了,再不吃自己怕是没配菜了!兄妹俩抢吃的抢得不亦乐乎。

  没几日弥幽学校组织秋游,舜忙里忙外给她收拾衣物,作为唯一的家属陪她出游。上了旅游大巴,弥幽坐到了同学身边,舜往后找座位,一眼望去除了学生,清一色的中年妇女。舜可不想到她们中间去和她们拉家常,一直走到最后一排,找了个角落向窗外望。

  前边的位子闹哄哄一片热闹,像是投了炸药炸开片蘑菇云,钢琴家缩在角落有些厌烦,早知道的话,他一定自己开了车到目的地,绝不在这儿遭这份罪。他伸手在窗沿敲最近练的曲子,敲着敲着入了迷,一曲敲完,定定神,周围还是吵嚷嚷的,没人在听。想想也可笑,他敲的又不是真琴键,就算有内行人听着留心着,也不过能说上一句真是个琴痴,断说不上什么好的。能看他手势就知道这是个行家的,那可非得是像他一样的行家不可。

  钢琴家天生一点的虚荣心,自认像他一样的人只少不多,一想着又是骄傲又是失落。这时候车经过个小村庄,村口桥边几个乘凉的老汉一个猛子站起来,用手捂着头极狼狈的往村子里跑。舜开始看着滑稽不解,过会儿觉出来外边很是下了一场大雨,雨点砸下来噼里啪啦直响,舜听雨声简直要替外面的花草树木感到疼痛了,于是心里失落便占了大头,窗也没劲敲了,只望着雨发呆。

  他就看见村口有个眼熟的人。车子一驰而过,他盯死了那人才认出是尽远,腋下夹着伞,脑袋偏着顶住伞柄不叫它歪了,但半个身子仍是在雨里。车子开过就那么一瞬间,但舜就是笃定尽远一直看着他。两人的视线明明只对上一瞬,他也不知为何,就是这么相信。片刻后他想明白了尽远怪异的姿势,是腾出手在鼓掌!那人看着他,想着他,为他冒着雨鼓掌,舜几乎说不出话来,也不去想尽远是怎么隔了老远看见他敲窗的动作的,在脑子里勾勒雨里的人,添了无数的诗情画意在里头。感动完了他才想起心疼,向着后边望一眼,哪还有人影。

  之后三天的游乐玩耍放松身心,在舜心里都不比这一场雨让人难忘。可惜的是阿远并没有来参加秋游,他就是有话,也没个倾吐的处所,憋闷到最后,反而觉得头重脚轻的空落。弥幽看他整天心不在焉的模样,以为他是挂念下个月的音乐会,摇摇他的手让他放松。舜知道了妹妹的担忧,安抚了几句,收敛起了外露的情绪。

  其实不是那么隆重的事情,舜在心里和弥幽说,他只是在想一个人而已。

  回程时遇上了事故,到学校已经不早了,家里没人烧饭的一伙人商量商量,打算一起下馆子。钢琴家正发愁晚饭的问题,连忙表示自己也去。

  晚饭时弥幽技惊四座,一盘一盘吃空的菜给服务生端走了,小姑娘还安安静静的坐着,眼巴巴往上菜的方向瞅,没有一点吃饱的意思。舜表示这顿他请了,众人才缓下脸色谈天说地去了。钢琴家插不进话,借口加菜出了房门。

  好巧不巧,门口檐下夜半的湿气里,端端的立着他想了几日的人。尽远还是带着那条围巾,拢着看不清神色。他面对着人行道上的行人,没有一个人看他,可舜的眼神全给了他。

  “尽远。”舜走到门边叫他。

  “舜。”尽远对他点点头打招呼,“几日不见。”

  “我听弥幽说你这几日在老家,回来了?”

  尽远愣了愣,笑笑没答话。舜揣摩他的神情:“你不会是溜出来的吧?”那人还是一个劲地笑,和和气气的,就是不回答。

  一下子没了话头。钢琴家默默站了一会儿,估摸着里面吃饭的人吃的差不多了,就告辞走了。尽远拉拉围巾,没有表示。舜再领着弥幽出来时,外面已经没人了。

  舜提着两人份的行李没有空余的手,叫着弥幽拿钥匙开门。小姑娘从包裹里抽出钥匙拧开锁,两人难得不从花园的后门,而是正儿八经的沿着正门进屋,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歇会儿然后给你阿远老师打个电话。”舜倒在沙发上掀掀眼皮,“过两天我出远门,还得拜托他照顾你。”

  “演出吗?”弥幽倒了杯水,嘴靠在杯沿往水里吐泡泡。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就不做声了,拿出手机,迟疑了一会儿又放下,“老师应该还在老家,那里信号不好,我明天打电话。”

  舜克制住笑意点点头:“好。”

  出发当天舜连弥幽学校也没去,让她自己和阿远讲清楚事情,用弥幽的话来说就是——哥哥什么时候和老师关系这么好了?对老师就像对自己一样放心。

  钢琴家坐在火车上翻来覆去的想,也不明白他对尽远莫名的信任从何而来,他们说过的话大概还没有弥幽一顿吃光的菜的数量多。但尽远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让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一次次的对一个陌生人一见钟情。这个认知让他吓了一跳。尽远真的算是陌生人吗?舜无法理解他对尽远的熟悉感。而在去除这个念头后他才反应过来方才他对对尽远感情的描绘。

  一见钟情。太过浪漫而具有煽动性的词,是一只鼓槌一下下震动人的心跳,在人丢盔卸甲之前就一锤定音了胜负。

  舜从窗子望出去,一片广阔却有边际的原野。边际的低矮房屋掩在若隐若现的雾里,原野中成排不同的作物,从浅青到深绿,间着黄,高高低低的植成片片的方田。在田间稀疏的生长着树,枝干蜿蜒着服贴着田间的小道。

  他盯着那棵树,耳中听得旁边的人轻声说:“那是个流浪汉。”

  舜抬起头,尽远站在前座边的过道,为了让道贴着前座的座椅边儿。这个距离很奇妙,往近了说一弯腰就能贴耳说悄悄话,往远了说也不过一步之遥。舜用看老树的目光沉沉的看了他一会儿,也不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就像他的出现是理所当然的似的,用耳语的气音对他说:“可他现在不在流浪。”

  尽远怔了一下,突然露出一个宽慰般的笑来,眼神像是落了露珠的新草,带着目光也湿了半分:“是的。他长在大地上了。”

  舜觉得自己刚从飞机上下来,如失重般被抛起然后坠落。

  尽远没有再说话,松开扶着座椅的手,看了他一眼,向后方走去了。舜回想着他的眼神,写着“你明白什么了吗?”的目光。钢琴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走道上乘客来来往往,并没有尽远的身影,但他一凝神,又在尽头看到了他想看到的那个人。

  这一下他是真的明白了什么了,稍微的,理解了总在他需要时出现的尽远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邻座的女子好奇的打量他,见他友善地回望便大着胆子问:“请问,您是诗人吗?”

  舜怔了怔,接着失笑,越过她眺望田野尽头的山:“我也觉得我是。”

  他在演出台上开始演奏的前一秒鬼使神差的向下看了一眼,说句实诚话,聚光灯晃的人眼花,除了一圈圈光圈以外台下似乎什么也没有。光圈,还有尽远。那个人站在出口,遥遥远远的,看他怔怔的样子就旁若无人的一步步径直走到了台边,仰着头问他:“舜,还不开始吗?”

  如梦初醒。

  他不着痕迹的抹去不知何时冒出的汗,轻轻抬起手腕,落下了第一个音。

  结束了之后他又向台下看了一眼,这时灯光似乎没有那么刺眼了,他隐约的能看清台下鼓掌的人,以及一个他根本没想到会出现在这的姑娘。台下没有尽远,但他没去注意,转到后台匆匆忙忙的向出口方向绕。

  “弥幽?”钢琴家一把把小姑娘拽出门,亏得她的座位在最靠近出口的角落,没有惊动其他人,“你怎么在这?”

  弥幽指了指发觉小姑娘不见而追出来的阿远:“老师带我来的。”

  阿远随后解释了一番,因为有个摄影比赛,主题是拍摄艺术家,弥幽拿了一张她拍的舜偷偷参了赛,听说得奖了,阿远就带着她过来领奖金。

  奖金寄回家也不是问题,说到底还是来看他的。

  “既然来都来了......”说着他注意到了什么,“你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找好了?那就先去休息。我这里还有点事,等等来找你们。”

  “好的。”弥幽点点头,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老师拦了辆出租车。

  “弥幽,你哥哥刚才在看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认识的人?”

  可是那里,明明就没有人啊。阿远满腹的犹疑,最后还是归结于自己多心。

  在舜的视野里,那个角落并不是空无一人。尽远被他盯的浑身发毛,抬起头无奈的笑了笑。

  “舜?”

  “我一直以为你们是同一个人。”钢琴家说。

  “长得一模一样。”尽远接口,“其实你这么说也不能算说错了,我的外貌本来就是借用了他的。毕竟和你的心里知音这个模糊的概念最相近的,就是他。”

  “但你不是他。”舜摇摇头,“认错你了,抱歉。”

  “你不需要和我说抱歉。”尽远正色道。

  舜没有再开口,只是看着尽远。他知道他能懂他。由只存在钢琴家视线中的,他对于知音的想象——还有什么存在能比尽远更懂他?

  需要道歉的,因为说到底他们并不是同样的存在。现实中不存在神话里的纳尔苏修斯,还有人能对自己一见钟情不成?

  舜这么想着,尽远就理解了,忍不住笑了起来。钢琴家对他伸出双手,轻轻的给了他一个拥抱。

  很温暖呢,像星星一样。

  舜第一次听见了尽远的心声。

  你是个诗人吗?

  不是,那是你啊,舜。

  他只是跃动的字句的心跳罢了。

  离开演出场所,舜先去了弥幽住的地方。阿远给他和弥幽一人订了一间单人房,小姑娘正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打滚。舜往床沿一坐,随口和她说着话,在手机上找弥幽参加的摄影比赛:“艺术家的单人照......奖金......参赛作品......”他翻到一半也没看到弥幽拍的照片。

  “你确定没被人骗?”

  “比赛分成两组。我投的一组上星期就结束了,你现在看的是二组的照片,截止到明天。”弥幽解释,“过两天二组的奖也评完了有展览。去看吗?”

  “来都来了就去看看。”舜翻到最后一页,猛的呆住了,“咦?”

  照片展在一个艺术中心的旮旯角里举行,舜拉着弥幽七拐八拐的绕了好久头都晕了,听到路人私语着谈论照片才反应过来快到了。

  “但是二组的一等奖照片换了吧?网上看的时候明明不是这张啊,出了什么问题吗?”

  “听说是照片里的艺术家本人要求撤掉的。他坚持说那张照片是他和他爱人的合影,不能算是单人照,不符合参赛要求。”

  可是那张照片里明明只有一个人!女孩还想和同伴争论,一侧身模糊的看到一个和照片中的艺术家很像的一个人,忙扯着同伴看。

  的确是同一个人。同伴两眼发光的小声说,我眼力很好的!

  “那边的人,在讨论你。”

  舜被惊了一惊,偏头,尽远抿着唇冲他眨眨眼。

  弥幽在呢,你别说话。舜给他递眼神。吓人。

  她听不见。尽远莫名的和他眉来眼去。你看那张照片了吗?

  废话。你都看见了我能没看见?

  拍的不错。

  合着没拍到你你就在这说风凉话。

  我夸的很真诚的。

  照片上的钢琴家微垂着眉眼,双手环在身前,怀里空空如也,他的神情却像是拥抱着雪花和流星,露出了只停留一瞬的温柔。

 这是舜和尽远的第一张合影,只有他们知道钢琴家的怀里到底是什么。不是雪花也不是流星,而是比那更永恒而隐秘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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