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玟鱼冷冻仓库

时之歌|维赛|殊荣

*无逻辑自嗨,非典型ABO,BA预警
*是和祖宗 @南雪正好 的联文,赛赛视角,维总视角见https://nanbian115.lofter.com/post/1eacff4d_eedd92ce


 走上高台时赛科尔往下看了一眼。风裹着沙倏忽而过,维鲁特皱着眉,紧了紧身上防风沙的巾罩。从他的角度大概是看不到台侧通道里的赛科尔的,他只是带着不知是什么意味的神情盯着渐渐人满为患的高台。 
 台侧的风铃被吹得一迭声响,响声惊醒了赛科尔。他想起一位摄影家曾和他说,沙漠的成人礼其实很适合拍摄。远处是无尽的黄沙,静止的天和烈日以及流动的沙丘,近处是攒动的人群,每个人都裹着防风沙的厚衣裳,色彩明亮,对比鲜明。 
 “不过这样这张照片就没什么突出的重点了。”摄影家遗憾的说,“我再研究研究。” 
 “有什么好研究的?”赛科尔安慰他,“反正进了沙漠就出不去了,你拍了也没人看。” 
 沙漠里的人可欣赏不来那样狭隘的坐井观天,理解不了“沙漠之外”的技术。 
 闻言摄影家面色难看的异彩纷呈。 
 活该。赛科尔站在高台阶梯上暗暗啐了一口。让你说瞎话。什么没重点?从赛科尔的眼中远远望去,重点突出鲜明。维鲁特松开眉宇,面无表情,目光紧锁高台上为数不多的空位。 
 赛科尔向上走去。 
 “这里没有固定水源。”摄影家捧着他没电了的宝贝相机一脸神伤的自言自语,“流动沙丘会淹没绿洲,寻水部队若找不到新的水源,我们就会渴死。啊!让我追随她而去吧!” 
 赛科尔无比嫌弃的拍掉他高举相机的手:“闭嘴,少晦气。小爷出马,怎么可能找不到水。” 
 这三个月间派出去找水的两支队伍都尚未归还,今天要出门的是第三批人。这批人并不被看好。因为领头的alpha,是个刚成年的愣头青。 
 但这个愣头青显然不会这么想。他走上成人礼兼他送别仪式的高台,在满盈的目光里很是自得地笑着。 
 还未离开部落,他已经有了找到水源归来的盲目自信。 
 摄影家的相机随着落下的手掉进了沙里,他慌忙去捡,怒视赛科尔:“有时我还真羡慕你。” 
 “羡慕什么?” 
 摄影家没有回答。他雄心壮志想拍出沙漠美景却被困在沙漠中,距今已三年。他见过不少离开部落去找水的人,每一个都带着领受光荣任务的坚韧,却没有一个人有他这样毫无根据的自信。 
 总有一个人得找到水源归来,但为什么非得是他?渺小的、无力面对太阳炙烤的人 
 ——究竟哪里来的自信? 
 这种话,赛科尔不会听过。没有人会忍心对他说。 
 赛科尔只是隐约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什么,把目光投向了维鲁特。 
 他的同伴是beta,比他早一年开始找水,是个带来了水源的英雄。长老们都说那处水源相对稳定,不会很快被沙丘吞噬,是个理想的迁徙地。那一支队伍领队的alpha成了部落的宠儿,维鲁特身为队里的一员,也接受了人们的赞美。可他似乎并不领情,日复一日的和不知什么做着争斗,夜里总是不得安宁。赛科尔偶尔惊醒,都能看见他的失魂落魄。 
 维鲁特并不解释,赛科尔问过一遍,被一笔带过了,他也不再追问。只是在他即将出发的时候,突然很想去问一问:你怎么了?找水途中发生了什么? 
 他对未知不安的第一簇火花,来自维鲁午夜梦回。 
 但这点火星子一踩就灭,等下午成人仪式结束、赛科尔走下仪式台寻找第二天和他一起出发的人时,已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沙漠中寻找水源是极困难正午和夜间都不能离开营地,一天有效寻找时间不过寥寥几个小时,而补给又不允许他们长期滞留沙漠中。水、食物以及流沙和风尘,无一不会限制他们的行动。在营地篝火边取暖时,赛科尔忽然想起了族中长辈的话。 
 “你是这支队伍唯一的alpha,是最珍贵的人才。必要时就采取紧急策略回来吧。” 
 说得好听。不过是让他做一个抛弃全部兄弟孤身逃回部落的懦夫罢了。 
 “离开部落你就会明白了。” 
 明白什么?找水希望渺茫?他们真的很无力?他什么也没有明白。他的头顶是沙漠独有的无边际的明亮星子,脚边是无遮拦的四面黄沙。 
 他在沙漠中心,伸手可触星辰。 
 赛科尔的小队不是常规的二十人,也没带足够的备用水。不知道维鲁特那边怎么样。带维鲁特小队的还是当初那个alpha,资源充足,备受期待,这时应该也出发了。 
 他扫了一眼自己的队伍。除了守营的三人,其他人分成三人一组的四个小队分别往不同方向探查,他身后就跟着三个。沙漠中无法留下标记,分散开的人只有靠星空以及直觉感受方向,一个不慎就会沦为沙中孤魂。 
 赛科尔在沙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周围两人也闷不吭声的低着头,恨不能缩进防沙的厚衣服里,一丝皮肤也不裸露在外;气候又极度炎热,即使是习惯了沙漠生活的人也熬不住。难受得很。 
 沙漠寂如荒野也静如荒野,只有傍晚时分天气将凉未凉时,能在一轮红日下看到蝎子一类的动物。不想开口,却想听人说话;最后也只得作罢。 
 赛科尔头顶星空脚踩大地,保持这种令人窒息的崩溃感已经三天了。他坐在火堆边,半晌,感到体温在逐渐回升,身上泛起了暖意。他盯着跃动的火,目光上上下下跳动,恍惚间像是看到了蜃楼。 
 “以后会很累的。不过没关系。”他听见一个人的声音,语调缓慢而有力。维鲁特。 
 “这是义务,是每个沙漠子民的光荣。找到水,就是部落的英雄。这是属于你们的考验,你们一定要跨越。”是部落的老人。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们进入找水集训营地的第一天。 
 每隔四年,部落的新年会上都会将七八岁的孩子召集起来,简单测试挑选之后,选取身体素质好的一批进入营地,作为未来的,光荣的找水者当然,若事后性别分化为omega,营地也不会强求他们做什么。 
 那一年也不曾有分毫变化。 
 赛科尔是和维鲁特一起达到测试终点的,部落的长者和新年会上的果酒迎接了他们。 
 站在终点的每一个人都将迎接殊荣,都有成为英雄的希望。 
 赛科尔拉着维鲁特挤进欢庆新年的人群,听所有微笑的人和他们说,小英雄,新年快乐。 
 他们就这样做了一场英雄的梦,在梦里迎来新的一年。 
 最后赛科尔被狂欢的人群灌酒直到醉睡过去,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推他。 
 “赛科尔。以后会很累的。不过没关系。”他说。 
 一起吧。 
 这不像是维鲁特会说的话,但即便在梦里赛科尔也听得分明。是他的声音。 
 赛科尔是在半梦半醒间被拖进集训地的。 
 “你在做梦吗?新年第一天就开始集训?” 
 “大门在那边。不想训可以走。阿图说了。”维鲁特斜了他一眼。 
 阿图是部落里最有权威的长老,说一不二。听到这句话,赛科尔眼一瞪就打算走,走到门边往外瞟了一眼,又惺惺的回来了。 
 “......不走了?” 
 “那个死老头诈我!门是锁着的我往哪走啊!” 
 前来询问的人被他凶狠的语态吓了一跳,后退两步,脚陷进沙里动弹不得了才停住,站在原地慢慢把两只脚都拔出来,谨慎的站在原地看他。 
 赛科尔愣了一下,活动着坐太久发麻的四肢,四下一望,天色已明。他居然坐着睡了一宿。“为什么不叫我回帐篷?” 
 来人瑟缩着说不出话来。 
 在找水小队中,唯一的alpha就是绝对的司令,不只是来人,赛科尔自己也有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不怪队里的beta心中畏惧。赛科尔自己也心知肚明,他对同行的人态度绝对算不上友好。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和长老协调队员名单时划去了维鲁特的名字。 
 前途未明,他甚至有弃队离开而不被责怪的权利,可如果维鲁特在呢? 
 “算了,走吧。”赛科尔摇晃一下站起身,抓了块干粮丢在嘴里,“最后一天,找不到就回去。” 来人眼神微亮,招呼人拆帐篷去了。 
 最后一天的探险并不顺利,但令人惊喜的是,穿越了漫漫黄沙后,他们找到了绿洲。随行的人虚脱一般跪在水边,颤抖地将手伸向水面。在水面微微震荡时,他又触电般收回手,用另一只手接住滚落的水珠。 
 赛科尔张开嘴,被灌了一嘴风沙。他就着喉间的刺痛感哑着声说:“找到水了。” 
 ——外出冒险是什么感觉? 
 赛科尔拉着第一次找水回归的维鲁特不断追问。那厢人被他折腾烦了,用淡漠的口气道:“还好。” 
 找到水了。他想。他心里明镜一样没有一丝波澜,但水面反射的阳光落在他手中,熠熠生辉。 
 四日之后他们回到了部落,一身沙土风尘仆仆的小队长把羊皮地图拍在长老面前,满面笑意:“嘿,老头,请我吃顿饭,这东西就归你了。” 
 “去去。”长老也笑,“洗洗睡吧,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傻样。” 
 这四天赛科尔几乎昼夜不歇,时时注意流沙走势,生怕地图出差错或是意外葬送一队弟兄,听了这话神经一松差点腿软给老先生磕响头。好在他神志还是清醒的,身子晃了晃站直了又是大漠黄沙里的一条好汉,昂首阔步回了住处。 
 维鲁特坐在二人共用的帐子里看书,显然是还未得到他回来的消息,满脸神思恍惚,趁着一个人清静撑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维鲁特。”赛科尔着实累了,招呼一声也不管回应自顾自倒在吊床上睡了。 
 他大概是又做梦了。梦里的赛科尔像是钢筋铁骨,浑身使不完的气力,从沙漠里一路折腾回了部落,还有闲心在长老的大帐里要了一碗面。他一边吃面吸溜,一边环视四周要帐子里服气的不服气的都给他个评价。 
 帐子里的人都是被长老叫来研究那份地图的,听他聒噪居然也不赶他,只当他是空气。他小队里经验老到成员也扎在人群里讲解哪儿的沙流动快,地形艰险;哪儿可以充当备用的路,路程长但安全。他也没理他。 
 赛科尔一碗面都下肚了也没等来半句话,没趣极了,正要走,却见人群中混着个维鲁特。他站在门边,表情莫测的看着他吃完了一整碗面,又把碗搁在桌上敲得震天响。 
 随着这阵响,帐子里讨论的人安静了一下。理智告诉赛科尔这安静不过须臾,碗里的汤勺被震得一圈晃荡还没停,帐内就又嘈杂开了。可他回想时,又惊于这“须臾”的长,居然够维鲁特说完一句话。 
 “是英雄。” 
 汤在碗里晃出了千层浪涌的气概。 
 “但不是战士。” 
 叮。汤勺撞上了碗壁。 
 赛科尔说不上他该回句什么话,却后知后觉的开始怀疑这碗面——汤面。一碗面可以烧下半锅汤,平时绝对吃不上。于是他坐定,扒拉了一下,开始喝面汤。 
 醒的时候他梦里的汤还没喝完,剩了浅浅的一层底。他睁开眼一跃而起,一边的维鲁特满脸莫名:“你指什么?” 
 “评价一下,”赛科尔当然不会说我东西还没吃完不想醒,“我的找水经历。” 
 维鲁特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是英雄。” 
 他话没说完。赛科尔替他补全了:“但不是战士。” 
 维鲁特愣了一下。 
 “这话什么意思?” 
 “这话你自己嘴里出来,反倒问我什么意思。” 
 赛科尔:“......” 
 他一下就熄了火,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维鲁特用书点点他:“你最好去一趟阿图那,不少人在研究你画的地图。” 
 “地图有什么问题要他们研究?我带队一脚一脚走出来的,他们还不放心不成?” 
 “不是这个问题。”维鲁特慢条斯理地说,“你画的地图太丑,他们看不懂,” 
 画地图的手艺是集训营统一教的,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教出了赛科尔这么个奇人,回回横死在及格线前,然后拿维鲁特的去糊弄补考老师。别提在他头眼昏花、下笔时手眼脑都给沙子拍晕时画出来的。经验丰富的老师也只认出终点那一笔水滴是水源。 
 无可奈何,老师亲自掀了帐,喊他不成器的英雄徒弟去重画。 
 帐子被拉开半帘,维鲁特低了低头,他身后的老师露出了身形:“赛科尔,你睡够了没?” 
 “来了来了。”赛科尔连滚带爬从吊床上下来。 
 老师侧身让他出去:“维鲁特,你要不要也过来?” 
 维鲁特多看了他两眼:“不用了。” 
 赛科尔回帐时维鲁特正要睡下,大概是被声响惊动没了睡意,模糊的问了句:“怎么弄到这个点。” 
 “回来时被人拉着聊了会儿天。你应该认识,就是这次出去找水另两队的队长。” 
 “当然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也跟着比亚那一队找水去了。”维鲁特撑起身子,显出一个紧绷的弧度,手在空中划了一下,“你知道和比亚出去的这一队,回来不到五个人吗?” 
 赛科尔莫名生出一点可耻的庆幸,他看着维鲁特,取舍了半天,对他说:“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 
 “这当然不是我的错!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这话直接踩了雷区,赛工兵对着突然爆炸的维地雷,脑中一片空白的茫然。 
 他被迫听了一耳朵alpha比亚抛弃全队beta提前撤离的黑幕,本能般的回忆起刚入集训地时老师告诉他们——找水是一项光荣而崇高的事,不能拒绝为了部落的未来而死。alpha是部落的最大希望,无论如何至少要保证自己能活着回来。 
 “独身回来”这个念头赛科尔没有起过,但出发前长老和他说过,的的确确是根植在他心里了的。只是这句话此时显得无比空洞,比不上一个鲜活的愤怒的幸存者。 
 他木然的和维鲁特你一言我一语,听不进话,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直到维鲁特又一次爆发:“将十九个beta的生命绑在一个alpha身上,这不公平!alpha根本没有能力!” 
 你不能因为他否定所有alpha。赛科尔想。集训地有那么多alpha,知道自己的未来将背负十九条命,一刻也不敢放松的训练自己,希望能担负起这项责任。 
 况且,起码,维鲁特回来了。 
 他大概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也不知说了哪一部分,维鲁特脱力般放松紧绷的身子,缩进被子睡了。 
 之后几天他们都没说过话。 
 暖橙的光升起,太阳却要落下去了,倾倒在半空中。赛科尔拖了张毯子,在帐外休息。 
 “回来这么多天也不来看看我。”摄影家一嗓子把人嚎醒了,不客气的在毯边坐下。 
 赛科尔翻个白眼不理他。 
 “我饿了。你不是和我说过你小时候有徒手捉兔的能耐?快去抓一只来下酒。” 
 赛科尔翻身坐起。出发前他的确和摄影家吹过牛:“兔子这种活的我都能抓,水连动都动不了,还能从我手心里逃了?” 
 “英雄。”摄影家拍他一掌,“我现在知道你找水的本事了,还没看你捉过兔。” 
 “去你的。”赛科尔反拍回去,“喂,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摄影家囫囵的摇着头:“来恭喜你。” 
 他说着就走了,手上捧着相机,一副不这样做脖子就会被勒断的模样。赛科尔目送他,直到那个寒凉的背影转出了他的视线,他挪开目光,猝不及防撞在了帐上。 
 一旦踏上找水的路,人就是寻水的工具。活着,死了,荣耀罢了。赛科尔应承了老师轻飘飘的说法,维鲁特却不。他偏给那些工具添上沉重的魂灵人气。 
 赛科尔别过头,在这当口莫名想起,他是当真逮到过只沙兔的。 
 也是黄昏,夕阳,亘古不变的傍晚。 
 “走,我们捉兔子去。”少年心气,什么都想去见识一番,赛科尔起了头,维鲁特也不反对。 
 两人在荒草地边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多少遍,真给他们发现一只。赛科尔轻手轻脚走过去,手上一捧沙兜头罩脑的对着兔子撒下去。他俯下身对着沙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着那只被埋得死死的兔子。他一抬头,兔影子在枯草中一闪而过。 
 “为什么现在的兔子都这么聪明跑的这么快?”赛科尔翻了个白眼。 
 维鲁特上下打量他一眼。 
 赛科尔不信邪,丢下同伴,猫着腰小心翼翼四下里探查,走远了也不知道。等他终于拽住只兔耳朵时,已经走出好远了。他对维鲁特挥挥手,后者正专注的盯着稀疏的沙间荒草。赛科尔只好逗着兔子往回。这才发觉若是大步迈,他不过走出三两步,这点距离实在不算什么。 
 回忆戛然而止,赛科尔偏头看看帐篷,觉得更烦了。 
 如果...... 
 一个念头慢慢浮了起来,还未成形,他还来不及细想,就消散了。他干脆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确认无碍后往长老的大帐去了。 
 英雄要随下一批队伍出发找水了。 
 本来长老说这事儿急不得,但他赛科尔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头比吃了秤砣的王八还铁,长老拿他毫无办法,随他去了。 
 临行前他回了一趟帐篷,撞上了躲了他将近一个月的室友。他们似乎在一个问题上打了死结,一人拉一头,谁也解不开。 
 天高黄沙远,再熟悉不过的景色。他出了门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了累,像是之前那次找水时的疲惫感蛰伏已久又苏醒蔓延开来。 
 赛科尔倒在刚支好的帐篷里,后悔了一下,而后把悔意抛到了九重天外,专心致志睡起了觉。沙中又是一顿长途跋涉,才找到这样一处可以休息的地方,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思考了。 
 被人叫醒时,赛科尔仍有一种如在梦中的迷茫感。腿像灌了铅,他睁眼抬头,却动弹不得。 
 “队长,该出发了。”来人觑着他的脸色。 
 “哦,好。”赛科尔挣扎着踢了踢腿,起了身,“走。” 
 铅水仿佛顺着他走路的动作上漫进了他的大脑。连日连夜的风餐露宿以及其后不以为然的休息状态终于开始和他清算总账。理智告诉他他病了,但这不是重点。没经历过大伤大病的alpha猛然间体会了一把五感滞涩的滋味,沙间若隐若现的水汽彻底销声匿迹。 
 如果....... 
 某个出发前就有的念想前所未有的挣动起来,冰山一角渐渐浮出水面,他无力遏制它像个庞然大物占据他的视野。 
 如果有一处稳定水源就好了;可那样就不再需要英雄了。 
 他不得不停下行进的队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沙漠里乱转的话,他们都得没命。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真理自古如此。 
 赛科尔虽因病感官迟钝,但对危机的敏感度不减,感到沙尘流向不对,立即召集全队人员,要求他们收拾好食物,即刻出发回部落。 
 动身后,赛科尔才意识到全队一起撤离是一个多么不切实际的想法。行动力差距太大了。即使他在病中,随队人员也跟不上他的脚程。他不能停下来等,沙尘暴随时会来,他又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去对抗。 
 他只能带着一部分干粮越走越远,最后他连自己的队伍也看不见了;明明处在极度缺水的状态,他的掌心却满是汗水。 
 在这时他居然还能想起维鲁特。 
 他记得和他争执时维鲁特的目光很沉,是克制的惊涛骇浪,露出一个角,就弱水一般折戟沉舟。 
 他想维鲁特该是对的。谁也不能以一句轻飘飘的赞扬揭过别人的生死,无上的荣耀在死亡面前什么也不是。 
 如果...... 
 如果没有英雄就好了;可那样他还活着做什么? 
 部落,水,维鲁特。 
 摄影家曾说:“置之死地,把你的皮肉割开,才会看见你的真心。啊!我在沙漠中迷路时满心都是我的缪斯会不会损坏,我对她......” 
 “得了吧,拿着你的相机边上去,不然我可不介意让它损坏一下。” 
 置之死地明了真心有什么用,给心上人留遗书吗?赛科尔无家无财,没什么能留给维鲁特的,一具遗骨也只能给黄沙。何况他们还在冷战,维鲁特就是拿了他的遗书也不会看,不过多了张垫吊床脚的废纸。 
 他就是这样在越飘越远的思绪中逃兵一样单枪匹马回到部落的。 
 医帐外沸反盈天,帐子里只躺着个赛科尔。他吃了饭,补了觉折腾了五天,突然把险些被死神夺去的意识拉回来一点,毫不吝啬的全分给了和他同队出门的人。 
 活着回来了几个? 
 赛科尔盯着面前的长老,一方面被对自己的一腔怒火折磨的五脏俱焚,一方面想,他要是敢说什么“他们是为荣耀而死的”,就打爆他的脑袋。 
 “他们......” 
 赛科尔的手蠢蠢欲动。 
 “不会怪你的。”可他只是说,“危急关头,大家都是依靠本能行动。你能活着回来,很不错了。” 
 空气里都是沙,风一起就是撕人肺腑的刀刃。 
 他被这样的梦纠缠了五天。危机时刻,没错。但一想起梦里人雪亮的眼睛,他就不能心安理得地告诉他们:你们死,我独活。 
 帐子里的病患坐的僵直,脊梁骨依稀还是英雄的那根,内里却不知被谁拿沙填了,沉重的只剩个空心的壳。 
 “赛科尔。”维鲁特掀开帐帘,漏进几缕光来。 
 被唤的人纸板似的坐着,两厢无言了一会儿,他忽然慢慢俯下身去,身子曲起,隔着被子叫了一声:“维鲁特。” 
 两人对暗语一样对出了冰雪消融后的宁静,再没话了。 
 “他们不会怨你。”与长老如出一辙的话,“可他们就是死了。” 
 维鲁特和他们有过几乎一样的经历,说这话时像是地里钻出的白骨。 
 赛科尔无声的点点头,躺倒,望着帐顶。 
 他带队出门,队员死了。他想,没什么复杂的,他不是怕自己死,只是在这样的事实里突然真正认清了他背负的是什么。 
 “接下来,一起去吧。” 
 入梦前赛科尔想起这么一句话,声调很熟悉,但他忘了是在哪里听到过的了。 
 他这一休整就是三年。三年后他重新拿起找水队员名单,从上到下颠三倒四看了几遍,说:“我要求更换队员!” 
 维鲁特。 
 两人一起找水的机会在很早以前就有过一次,赛科尔私下里解决了。这一次他却没那么好运。他说出这句话时维鲁特也在。 
 赛科尔总是想在维鲁特面前规避一切风险,可后者却像冒险家一样,一句“我相信你”就堵回了他本来就词语匮乏的话。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同行。 
 清晨的寒风凛冽,赛科尔站在营帐边收拾东西,若有所感的抬头看了一眼。他和维鲁特的视线交集在日出的东方,模糊的地平线开始清晰,橙白翻涌。而后他们的目光落入对方眼里。 
 赛科尔背起行囊,感受到三年未曾踏足的风沙又向他迎面扑来。 
 于是他说:“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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